□ 本報記者 余東明
□ 《法制與新聞》記者 黃浩棟
□ 本報通訊員 阮雋峰
“我能聽到‘他們’說話，還能感覺到‘他們’用電波刺激我身體。”被鑒定人湯培新（化名）手舞足蹈，一會碰碰胳膊，一會又摸摸大腿。令人驚奇的是，湯培新口中的“他們”竟然是外星人。
這是司法鑒定科學研究院（以下簡稱司鑒院）法醫精神病學研究室主任、主任法醫師蔡偉雄近日向《法治日報》記者講述的一個鑒定故事。
多年前的一個下午，上海市某區的一對年輕情侶在住處遭到襲擊，歹徒用鈍器擊暈男方后，又企圖對女方實施侵害，幸虧男方受傷不重，醒來后與女友聯手對抗歹徒，歹徒的企圖才沒能得逞。
警方在案發現場搜尋到歹徒遺落的手機，順藤摸瓜很快將犯罪嫌疑人湯培新抓獲。在隨后的調查中，警方發現，湯培新在5年間多次實施搶劫、殺人行為，身背數條人命。每次作案，他都事先踩點并選擇對象，攜帶作案工具。他向被害人索要現金或是逼問到銀行卡密碼并取款后，殺人滅口、埋尸滅跡。拿到錢財后，他很快就揮霍一空。警方根據他的供述，在多處挖到被害人尸體。令辦案人員捏一把汗的是，湯培新被抓獲之時，已經尋找到新的作案目標，只等深夜動手。
警方訊問時，湯培新對自己多次作案的事實供認不諱。但他聲稱，自己作案都是外星人指使他干的，他還經常無視民警訊問而自言自語，說自己能聽見外星人說話，正在和外星人聊天，并且總是試圖掙脫束縛。
此人到底是精神失常，還是裝瘋賣傻？
警方把此案委托給了司鑒院，希望通過法醫鑒定確定犯罪嫌疑人的精神狀態，尋找“外星人”指使搶劫、殺人案背后的真相。
接手此案的正是蔡偉雄，當時他已是該領域的知名專家，為許多起疑難案件做過法醫鑒定。
“此案的關鍵，在于確認湯培新是否患有精神疾病，如果患病情況屬實，那么就要界定他在作案時究竟具有何種刑事責任能力。”蔡偉雄說。
警方走訪湯培新的母親和街坊鄰居后了解到，他自稱能和外星人溝通這件事在周邊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家都沒放在心上。他母親還交給警方許多封他寫的并打算寄往美國航空航天局等機構的信件，希望能一起研究外星人。
“鄰居的證言和家屬提供的信件在某種程度上顯示湯培新存在妄想癥。”蔡偉雄說，但要想真正確認，必須對湯培新進行現場鑒定，從他的言談、行為、語氣、表情、神態等諸多細節進行判斷。
蔡偉雄回憶說，第一次見到湯培新時，他正坐在椅子上，頭部和雙眼都偏向一邊。通過交談，蔡偉雄發現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和思維能力基本正常，能夠準確介紹自己，對生活、工作問題也能正確回應。
“和你說話的外星人是從哪個星球來的？”蔡偉雄直奔主題。
“不知道，他們沒有說從哪里來?！睖嘈聯u頭道。
“你是怎么聽到外星人說話的？”
“通過耳朵聽到的?！?/p>
“是白天還是晚上聽到的？是人清醒時聽到還是睡覺時聽到的？”
“大多是白天，人清醒時才能聽到?！?/p>
“周圍人能聽見嗎？”
“不能，就我能聽到。”
“為什么就你能聽到？”
“我不知道?！?/p>
……
他的回答沒有遲疑、猶豫，蔡偉雄認為，這是沒有過多思考下的無意識回答，具有一定真實性。
當蔡偉雄要求他分享外星人的情況時，湯培新一下子來了興致。他告訴蔡偉雄，外星人在十幾年前就開始斷斷續續和他說話，隨著時間推移，他們之間的溝通越來越頻繁。他還說，外星人經常用一種電波刺激他身上的穴位，以此下達各種指令，害得他身體痛癢難忍。他還從頭到腳介紹了刺激身體不同部位代表什么指令。
“外星人的電波很煩人，但我從來不輕易按照這些指令做事?！睖嘈抡f，“哪能那么容易受他們擺布”？
“湯培新在介紹外星人的過程中語言表達流暢，在講述電波刺激穴位和對應外星人指令時記憶清晰?！辈虃バ劢榻B說，“他說憑空聽到外星人聲音，談話內容較混亂，身體能感受到電波刺激，這些在較大程度上偏離了正常人的思維?！?/p>
蔡偉雄由此判斷，湯培新確實有一定程度的幻聽、幻觸等精神障礙癥狀。
那么，湯培新在作案時是否具有刑事責任能力呢？
“你說你從來不聽從外星人指令，那你在公安機關又為什么說是外星人指使你去搶劫、殺人呢？”
“不對，不是指使我，是外星人用電波控制了我的身體?！睖嘈禄卮鹫f。
這樣的回答顯得有些拙劣，加上其母親和周圍人證明湯培新日常生活能夠自理，其屢次作案均目的明確、預謀周密，與正常犯罪無異，促使鑒定人刨根問底、厘清關系。經過反復詢問，湯培清承認外星人并未干涉他任何一次作案，其搶劫、殺人都是自己為謀求錢色所致。
蔡偉雄據此認定，湯培新雖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幻聽、幻觸和妄想癥，但上述癥狀與作案行為并無關聯，不影響其對作案行為的辨認和控制能力，其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和接受審判能力。
隨后，法院采納了這一鑒定意見，依法判處湯培新死刑。
多年來，蔡偉雄和他的團隊完成了大大小小數萬起精神病鑒定案件，積累了豐富的工作經驗，還推動完善了法醫精神病鑒定工作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