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的湖南春寒料峭，元宵佳節這天，記者跟隨湖南省長沙縣人民法院法官走進星城頤養公寓。公寓大廳里掛起一串串彩色燈籠，貼滿一幅幅窗花，老人們和工作人員精心排演的晚會正在熱鬧開場，現場暖意融融。
很難想象，就在兩年前，這所公寓爆發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件，涉案金額高達3.38億元，千余位老人的養老錢打了水漂。
“這是我辛苦一輩子的養老錢！”“如果錢拿不回來，吃藥治病可怎么辦！”“我們一家子的錢都投里面了，孫女結婚沒有錢，全家人都埋怨我！”
法定代表人涉及刑事犯罪，大量民事案件涌入法院，老人們持續上訪要說法……
老人們的養老錢能追回嗎？養老公寓是否就此關門倒閉？千余名老人如何安置？這起糾紛如星火入油桶被迅速點燃，一時間成為影響當地社會穩定的“燙手山芋”。
府院聯動，迅速控盤
2009年，長沙縣青松老年公寓在縣民政局注冊登記民辦非企業單位，是當地有名的示范性養老公寓，業務以養老保健、養老服務為主。公寓于2013年開始籌建，征地50畝，經過一期、二期建設，建成7棟公寓樓。最紅火時，2021年1月，入住老年人有713位，員工224人。
2013年9月至2022年5月，由于公寓開發建設需要大筆資金，在未取得金融許可證的情況下，青松老年公寓法定代表人組織員工，承諾以年利率8%至12%作為回報，根據“床位預付款”金額贈送相應的可在青松老年公寓消費使用的“愛心消費積分”，合同到期未入住的可以退還本金，并將贈送的“愛心消費積分”以現金的方式返還投資人，共吸引1745名投資者，金額達3.38億元。
由于投資建設盲目擴大、經營管理不善、拆東墻補西墻……很快，青松老年公寓入不敷出、資金鏈斷裂，一批到期應該按照合同兌付的錢兌付不出來。
隨即，感受到壓力的是長沙縣法院。該院立案庭工作人員詳細地查看案件登記表發現，2021年16件，2022年僅3月至4月短短2個月就有13件，這些案件共同指向青松老年公寓，走的是民事審判程序，有的調解結案，有的經過民事判決。與此同時，工作人員在與當事人的溝通交流中了解到，還有一大批投資青松老年公寓的老年人正在上訪。
短時間內，訴訟量大增、群體性事件、老年人上訪等多種因素交織，預示著事態不尋常、事情不簡單。長沙縣法院馬上向縣委縣政府報告相關情況，引發高度關注。縣政府成立了工作領導小組，多次召開工作會議，研究處置辦法，最終確定要用法治力量維護投資者合法權益，盡最大力量追贓挽損，兜底保障入住老年人生活。
“此案是長沙地區影響較大的涉老非吸案件，涉及非法吸收公眾存款3.38億元，涉及的1745名投資者絕大多數是年近80歲的老年人。給1118名本金未結清的投資者造成損失1.73億元?！遍L沙縣法院黨組書記、院長丁念紅說，每一位老人的安康都連接著一個家庭的幸福，辦理好此案是考驗法院擔當和智慧的一道民生大考題。
精細辦案，贏得信任
“收案數量激增，如果按照涉案人數來算，預計會有上千件案件涌入法院?！?/p>
此案辦理有兩大難題：一是牽涉范圍廣，糾紛數量多，如何一錘定音、定分止爭？二是青松老年公寓的財產龐大、涉及糾紛眾多、關系復雜，執行到位難度大，老人們的錢如何追回，入住公寓的老人們如何安置？這些都直接關系案件成敗。
長沙縣法院成立了由院長擔任組長，立案、刑事、民事、執行等部門組成的案件辦理專班，對青松老年公寓糾紛進行聯合會診，研究治本之策，最終確定辦案思路是：采取綜合司法手段施治，以刑事審判辦理非吸案件為主體，執行最大限度追贓挽損為關鍵，強化立審執聯動，做好群眾釋法析理工作，引導群眾走法治途徑。
2022年8月22日，長沙縣法院立案受理青松老年公寓及其法定代表人等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一案。
大量投資者和入住老人得知法院立案的消息后，蜂擁而至，“他不是騙我們的錢，這是正常投資，應該判決履行合同”。不少老人和親屬還對高額的利息回報心存幻想，拒絕提供有效證據，想走以前調解或者判決履行合同支付利息的“老路子”。
為穩定老人情緒，查明事實真相，辦案法官公開聯系方式，加入老人維權聯絡群，深入了解大家的訴求和問題，持續保持信息公開。
“一方面，我們堅持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對案件認定證據進行嚴格把關審查，讓證據和事實說話。另一方面，我們積極站在當事人的角度講清法理、講清道理、講清利弊，引導當事人認清事實，走法律途徑解決糾紛?！遍L沙縣法院副院長朱忠義介紹說。
2022年11月，長沙縣法院判決青松老年公寓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判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判決法定代表人楊某某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詐騙罪，執行有期徒刑十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2萬元。該院還判決責令青松老年公寓、被告人楊某某共同退賠集資參與人實際經濟損失人民幣1.73億元。2023年1月，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維持原判。
翻開20冊、2700余頁的案卷，細致的閱卷標記仍清晰可見。厚厚的判決書，從犯罪構成、金額認定、主從區分等方面作了詳細論述，確保定罪準確，量刑適當。特別是后面長長的退賠清單表格，上面1118名投資人的姓名、原始本金、已歸還本金、已付利息、還要退賠金額，每一筆賬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今年78歲的鄧爺爺是老人們心中的“話事人”，當初投資了40萬元，在無法兌付時住到公寓，大家有事都喜歡找他商量。鄧爺爺逢人就說：“法官說得我心服口服，大家聽法院的沒錯！”
漸漸地，法官贏得了群眾的支持，法院贏得了群眾的信任。
辦理一案，解決一片
過了一關，還有更大的考驗等著辦案團隊。現在決定案件效果成敗的就是能否執行到位。
“青松老年公寓競拍資金數額比較大，養老產業投資回報周期比較長，必須是有實力、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接盤才能讓人放心。”長沙縣民政局局長范佳表達了擔心。
如何能動司法，避免就案辦案、一案結多案生？
為了找到合適的接盤者，政府多渠道多次招徠有實力、有資質、有意愿從事養老服務的機構，組織多部門對買受人條件、財產現狀、成交后相關合同是否應當繼續履行進行論證和研究，協調解決了部分融資租賃財產難以分割、評估等問題，為司法拍賣掃清了障礙。
“如果將樓棟拆分進行司法拍賣，雖然能夠減少執行處置難度，但公寓可能面臨解散，入住老人們無處安置，衍生出更多的問題?！遍L沙縣法院執行局副局長劉新告訴記者，法院決定對青松老年公寓整體資產進行拍賣處置。
為了讓老人們早日拿到錢，裁定書生效次日，長沙縣法院立即啟動執行立案程序，實現審判執行無縫銜接。
為了縮短執行周期，將對老人們的影響降到最低，長沙縣法院指導拍賣公司對青松老年公寓類型眾多的財產進行清點，大到土地劃撥地、流轉地、電器設備等，小到苗木、床位、桌椅等，僅用一周時間清點完畢。
公寓真的活過來了！老人們的錢都發放到位了！
2023年10月10日，長沙縣星城頤養院有限公司以2.75億元競得青松老年公寓財產，20天后，由縣委政法委統籌協調，法院聯合多部門，對老人們的本金集中全額兌付，部分身在外地無法到現場的老人們也如數拿到了錢，退賠款項全部發放到位。
長沙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伍玉聯表示：“此案的公正高效辦理，有力維護了縣域平安穩定，依法維護了老年群體的合法利益，實現了案結事了政通人和的良好效果?！?/p>
“此案是湖南法院踐行能動司法理念的一個生動縮影。2023年，湖南法院穩妥審結非法集資等群體性案件1.4萬件，辦理了一大批讓人民群眾拍手稱快的案件，實現了政治效果、社會效果、法律效果有機統一?！比珖舜蟠怼⒅袊F建重工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劉飛香說。
“湖南法院加快推進全省法院審判工作現代化，堅持把能動司法理念作為貫穿全省法院工作的一條主線，教育引導廣大干警系統把握、正確運用，努力讓公平正義贏得民心沁潤人心，為實現‘三高四新’美好藍圖、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新湖南提供堅強有力的司法支撐和服務?！比珖舜蟠?，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黨組書記、院長朱玉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