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節(jié)氣剛到，室外就飄起了雪花，氣溫也直線下降。我惦記著農村老家的爺爺，周末冒雪回了老家。九十二歲的爺爺見我回來了高興得不行，費力地披上那件穿了多年的老羊皮襖不顧大哥的勸阻出了門。功夫不大，他給我買回來兩塊傳統(tǒng)小吃芝麻糖。接過帶著爺爺體溫的芝麻糖我哭笑不得：“俺都是五十多歲的人啦，你還拿俺當小屁孩子……”爺爺往上提了提滑落到肩下的老羊皮襖，吸了口快要息火的旱煙故作生氣：“五十多歲咋啦，你到一百歲在爺爺眼里還是個小孩子。”摸著爺爺身上那件硬邦邦、明晃晃的老羊皮襖，我心里一陣自責不安。這么多年了，爺爺過冬還穿這樣的衣裳……回城后，我直奔服裝店挑了一件肥大、暖和、輕便的羽絨服托人給爺爺捎了回去。

周末又回到老家，見爺爺還披著那件又沉又硬的老羊皮襖，我問他怎么沒穿那件新羽絨服？爺爺扭過頭笑了笑說：“等過年串親戚再穿新的，俺這件老羊皮襖也挺暖和……”我知道爺爺這一代人年輕時物資匱乏生活艱辛，從記事起他教我的那句“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名言至今銘記在心。我苦笑著勸道：“過年時咱再買新的，你穿這樣子的衣裳出門不怕給俺臉上抹灰嗎？。”在我的催促下，爺爺才扭扭捏捏地換上了那件新羽絨服。

昨晚大雪又下個不停。我擔心爺爺的老寒腿病情加重，上午買了幾貼膏藥冒雪趕回了老家。回家后見爺爺還披著那件老羊皮襖，我皺著眉頭問大哥買回來的新羽絨服怎么沒給爺爺換上？大哥委屈地直落淚：“不是俺舍不得，每天早起俺一提起換新衣服的事，爺爺就跟俺急……”見我跟大哥紅臉，爺爺湊過來佯做怒裝訓斥我：“跟你哥吵吵就不怕人家笑話，沒大沒小沒規(guī)矩……”見我知趣地向大哥認錯，爺爺輕嘆了聲氣喃喃道：“都是好孩子，恁的孝心俺也知道。可恁知道俺這件老羊皮襖是怎么來的嗎？你上小學的那年秋天，縣里的‘工作組’老李來咱村下鄉(xiāng)蹲點，他經常披著一件老羊皮襖走街串戶，村里人都覺得他可威風啦。在村西戲臺上開大會，只要他披著那件老羊皮襖往臺上一站，臺下就沒人敢再出聲了！你奶奶一輩子要強，為了叫俺人前顯貴，一心要給俺置辦件那樣的老羊皮襖。她白天下的出工，黑夜就給人家紡線掙錢，眼熬紅了，胳膊擰腫了……冬天下第一場大雪時，俺也披上了老羊皮襖。那年的那場雪一直下了十來天，天放晴的那天晚上，你奶奶正紡著線哩說了句難受，沒等到醫(yī)生來到她就走了……這件老羊皮襖是你奶奶給俺留下的念想，俺穿著它身子暖和心里也暖和啊……”

望著蒼老、無助的爺爺，我喉嚨發(fā)緊眼眶發(fā)酸。我替爺爺擦了擦老淚：“俺以后再也不嫌棄這老羊皮襖了，它就是咱家里的寶貝，看見它俺心里也暖和……” 大嫂替爺爺撣了撣老羊皮襖上的塵土：“要不咱把羊皮襖舊里子拆下來，換上那件羽絨新里子吧”。爺爺習慣性地裹了裹老羊皮襖衣袖，孩子般地笑了。